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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去之歌 第一章:春之梦 ver0.8

2023-06-01 03:11:20 哔哩哔哩

后续应该还会删删改改,不过还是先上传上来吧。


(资料图片)

第一章:春之梦

总是会做奇怪的梦。

和平而幸福的世界,没有战争,饥荒与死亡。

天空很蓝,人们幸福的笑着。

母亲笑着拉着父亲的手,父亲也笑着,从没见过父亲如此幸福的模样。

然后,他们一起向我伸出手来。

阳光有些刺眼,不禁眯起眼睛,等到适应之后才认出,原来这里是游乐园。

是我拥有的,唯一一张全家福中的游乐园,照片中的我年幼到根本没有记忆,但是,这里确是真实的。

意识到了自己在做梦,却总是会产生怀疑。

从未见过的游乐园,却知晓每一处细节。

从未见过的现实,却享受的如此心安理得。

仿佛,深不见底的现实才是一场梦,望着父母的笑脸,不禁会觉得,想要永远在这里生活下去。

于是,我跑向前去,奔向父母的怀抱。

孩子的哭闹声,天空上的航迹云,不远处海浪拍打着,而我,枕着父亲的手臂,躺在草地上,望着蓝色的天空。

“明天的天气怎么样?”不知为何,脱口而出。

父亲笑着说了什么,我却什么也听不见,这个世界失去了声音。

母亲笑着走过来,但是光芒逐渐消失了,世界失去了光,变得一片漆黑。

然后,父亲的触感也消失了,什么也感受不到,就这样,仿佛世界本身消失了。

亦或许,消失的其实是我自己。

无法辨别究竟过去了多久,只是黑暗中突然出现了光亮。

微小的火苗,悬浮在空中,火焰颤动着,仿佛我的呼吸都能将其熄灭。

而我,忘记了呼吸,只是专心的看着这小小的火焰,为之着迷。

不知为何,我知道它不会轻易熄灭。

什么也不去想,只是痴迷于火焰的悦动,像是个调皮的精灵,又像是奔驰的宝马。

悦动着,喜悦着,奔放着,就像,生命本身一样。

“意外吗?”有声音问道。

熟悉,但是又想不起是谁。

火焰对面,有个身影,笑着。

“很壮观吧。”像是慈爱的母亲一般,捧起了火焰,向我走来。

我想开口,却发现自己并不具备说话的机能。

然后,意识到了,自己并没有身体,只是宛如悬浮在空中的一粒灰尘。

“永恒之火,这是上一个人起的名字,很合适吧?”女人笑着问道。

火焰像是回应着女人的话语一样,爆燃了一下。

“如果是你的话,愿意点燃自己吗?”女人注视着我,眸子漆黑,宛如黑洞一般。

我有些害怕,转而望向火焰。

火苗依旧微小。

噼里啪啦,火焰逐渐腾起,火星飞溅,被一根铁棍捅来捅去。

父亲一边翻动着木柴,一边擦着身上的鲜血。

说是木柴,也不过是已经碎掉的桌子和其他被劈开的木质家具。

残破的房屋挡不住寒风,我裹紧了身上的毯子。

父亲一如既往,并不会主动和我搭话,没有危险的时候,我们基本不会聊天。

所以,我只是盯着火盆中的火焰,希望能从那里得到一丝温暖。

等到父亲清理完自己身上的血迹之后,他坐到了我的身边,而我也把毯子打开,等他钻进来。

父亲的怀中依然温暖,但是我的内心却比屋外更冷。

我们望着盆中的火焰,许久不发一语。

支撑着我们前行的,究竟是什么呢?

“春天快要到了。”突如其来的话语,让我有些不知所措。

望向父亲,而父亲望向远方。

不知道父亲发的什么疯,我更加失望了,低下了头。

“我和你妈相遇时,差不多就是这个时候。”他微微笑着,望着我,仿佛一切都没发生,但是对我来说 却是许久未见的景象。

我不禁被他的话语吸引了,而他也注意到了这一点,便继续讲了起来。

即使积雪消融,风依旧是刺骨的。

乌云遮住了阳光,即使是上午,却如同傍晚般漆黑。

如果是她的话,一定会笑着说:“正是个适合读书的好天气。”

裹紧了羽绒服,上半身虽然暖和,但是下半身只有短裙和裤袜,冻得我瑟瑟发抖。

现场人员还在忙着布景,经纪人正和工作人员因为我而争吵着。

我什么都做不到,只能和远处的灯光师一样无奈的苦笑。

捋一捋被风吹乱的头发,微微踮脚。

操场外围的学生们早已把操场维的水泄不通,所有人都在期待着。

即使想要临阵脱逃,也没有退路。

每次自己想要退缩的时候,仿佛一扭头就能看见她,在背后看着我。

一如既往的没有表情,眼神中带着一丝责备。

我能做的,也只有微笑而已。

就这样,欺骗自己,欺骗她,欺骗所有人。

都说,面具戴久了就无法摘下,如果我一直扮演着完美无瑕的季雨,我能成为一个完美的人吗?

我不得而知。

这里是嘈杂的,人们走来走去,所有人都在忙碌着,只有我靠着墙,叹着气,望着天空,只能等待着。

灰暗的天空,灰暗的世界。

可悲的世界,正如同可悲的我们,永远也无法逃脱。

不过,只有登上舞台之后,才能感受到一丝活着的实感。

也许一开始只是为了遵守约定,不过后来,为了什么已经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我现在就在这里,并且能做到最好。

自信,笑容,热情,在视线与欢呼声中登上舞台。

世界改变了,时间改变了,我也变了。

歌唱着,在大风中,嘶吼着,像风中的火苗,我能做到的,只有燃烧自己。

越是逆风,就越是兴奋。

山呼海啸的欢呼,让我感觉自己无所不能,我也举起双手,呼唤着。

然而,极致的刺激之后,是极致的平稳。

我又变回了普通的学生,和其他人打完招呼之后,只想要找个地方自己静一静。

人不能依赖快感而活,生活中的大部分时间都是平平无奇的,如同凉白开般淡薄却必不可少。

工作人员又忙着准备下一个演出的人,台下的人热情的聊着天,也许是在聊我,也许不是,但是很快他们的注意力又将放在下一位登场的人,然后为之欢呼。

我裹紧了衣服,双手揣兜,戴上她送我的帽子,再戴上墨镜,这样,大部分人都不会在意我,也不会轻易的认出我是谁。

漫步离开,远离喧嚣,远离热闹,远离人群。

归于平静。

教学楼内安安静静的,即使是庆祝校庆,还是有不少人宁愿在教室里学习,或者在其他地方玩乐。

楼内是暖和的,远离了外面的暴风,从窗户能看到外面的树枝摇动。

水池留着水,水池中央的雕像依旧光彩照人,只是我并不认识他,即使听说是第一任校长,也没有一丝实感。

毕竟,我的生活中,只有少数几人。

其他的人,说实话并不是太在乎。

水池中的鱼依旧自由自在的游着,不远处还有个女同学蹲着在喂鱼,微笑着,用手里的食物挑逗着鱼群。

回到自己的教室内,空无一人,只有灯亮着,黑板上还显示着上节课没放完的ppt,桌子杂乱中有着一丝有序,我走到自己的座位上,坐下,环视着教室。

不知不觉中,也快要离开了,毕业之后,自己又讲何去何从呢?

自己的桌子里并没有什么书,说白了也没有多少时间是坐在这里学习的,只有常用的课本放在这里,还有一本从她那里借来的书。

我把那本书翻了出来,放到书包里。

今天得看完,不按时还书的话她会生气吧,一想象她生气的样子,就不禁想笑。

收拾书包的时候,余光捕捉到了一个小脑袋。

她在门边窥视着,发现没有其他人之后才仿佛舒了一口气般走进来。

“我说过想来就来呀,串门又不违法。”我笑着说道。

“嘛,老师毕竟不提倡串班。”她小心翼翼的走进我的教室,仿佛很是稀奇的样子。

这么一想,确实大部分时间她都只是在门口喊我,很少直接走进来。

我起身,拉住她的手,把她往我的座位上引,她有些不知所措。

我按住她的肩膀,把她按在我的座位上,她笑着挣扎道:“别闹了。”

不过很快,她就老实下来,我爬在她的背后,把下巴放在她的头顶上,她的长发令人羡慕,还能闻到洗发水的香味。

“你看,这就是我平时看到的风景。”我说道。

她没有说话,只是新鲜的把玩着桌面上的书和文具,环顾着教室。

“怎么样?”我凑近到她的侧脸,从侧面望着她。

“比想象中的普通。”她老实回答道。

我笑了起来,她也笑了起来。

“不回去看节目吗?”我问道。

“我光是从里面出来都挤了很久。”她苦笑道。

“在学校的话也没有什么座位之分,只能人挤人了。”我有些歉意。

“没事,倒不如说今天感觉很新鲜,毕竟之前都是一直坐在你安排好的座位上,人少但也冷清,亲自站在后排才能感受到其他人对你的狂热。”她倒是反过来安慰我。

“嫉妒了?”我打趣道。

“我可是个心胸开阔的人。”她笑着回击道,拍着自己的胸脯。

背起书包,边走边聊。

已经到了平常的晚饭时间,教室外的钢琴被弹响,楼里变得热闹起来,不少高层的人趴在栏杆上望着钢琴,讨论着今天弹琴的是谁。

走廊里也热闹起来,不少结束学习的同学刚从教室里出来,伸个懒腰,准备享受下休息时间。

高耸的天花板,长长的标语从顶层垂到地面。

她静静的走在我的身旁,配合着我的脚步,我快她便快,我慢她也慢,偷偷用余光注意她,她也没什么反应,只是没有表情的看着周围。

不少人注意到我们,不过大部分也只是在远处挥挥手或者笑着点头,我也同样微微致意,她则完全不在意,全然当作没看见。

这也难怪,不仅仅是性格使然。

套用王浩的话来说,我们给人的感觉截然相反,一个是拒人于千里之外,一个是来者不拒。

不过嘛,看着身边有些无聊的她,也不是不能理解。

明明长着不错的脸蛋,只是不肯笑一笑,想到这里,就忍不住上去捏上一把。

她没什么特别的反应,只是有些茫然的扭头望着我。

我也只能叹气,她更加茫然。

在我想说些什么的时候,有人来了。

只是和我眼神相接,点点头,然后就急忙转向我身边的人。

这让我有些好奇。

特意像是避开我一般,来人贴在她的耳边,一边注意着我一边小声说着什么。

莫祈莺点点头,也说了什么,然后那人就跑开了,她又回到我身边。

“有点事要办,你要先回去吗?”她问道。

“我反正也没什么事,你大概要多久?”我回复道。

“嗯,大概一个小时吧。”她皱紧了眉头。

“嘛,我随便逛逛,正好有点想去看看他们弄得摊位。”我笑着扯着谎。

“抱歉,我尽量快。”她看起来有些沮丧。

我能做的只有笑着欢送她。

倒是如了我的愿,我一直希望她能有自己的生活,一直呆在我身边的话会失去很多东西。

不过,站在风中的我,用手想要拨撩被风吹乱的头发,却怎么也理不顺。

我并不会去盲目的凑热闹,不然我会变成热闹本身。

她为了陪着我,也从来没有参与过许多活动,像是同班同学一起表演的节目之类的,即使有人邀请她哪怕只是去台下鼓掌,她也会拒绝。

我们彼此,都失去了不少东西,但是,也获得了不少东西。

我喜欢的是舞台与灯光下的风景,她呢?我不得而知。

行政楼里是寂静的,很少会有学生来这里,而老师和领导往往和嘈杂不沾边。

天空更加昏暗,一天都没有见过太阳露面,总感觉少了些什么。

不过,在温暖的楼中望着外面狂风大作,倒是一件美事。

确实,是个适合午睡和看书的天气。

所以,我继续漫步,前往目的地。

周围尽是紧闭的房门,连窗户都没有,只有冰冷的牌子挂在门口,标明着房间的用途。

狭长而幽暗的走廊,前面的窗户没有关,吹的窗帘四散飞舞,因为天花板很高,窗帘也很长,像是古老电影中的女星裙子一般,飞舞着。

盯着窗帘,有些入神,在死气沉沉的建筑内,这是我唯一见到拥有些生机的东西,舞动着,杂乱无章,有时候在里面,有时候被吸到外面,凄惨的像一块破布,又柔顺的像一段丝绸。

想来想去,还是走上前去,冷风铺面而来,顺着脖子钻入衣领,不禁打了个哆嗦,然后用力关上了窗户,这个窗帘也如同它其他的伙伴一样,归于寂静。

窗外树枝摇曳,而室内已经归于平静。

不,也不是完全寂静。

很细微的翻书声,在拐角的不远处,看不到人,但是我知道那里就是图书室。

我耐着性子,等待着,许久,又听到了翻动书页的声音。

毫无疑问,有人在拐角那里,并且并没有在图书室内,而是在走廊里看书,因为这里刚刚很是嘈杂,所以对方肯定也知道有人把窗户关上了。

怎么办?平时并不会有人在图书室,也正因为如此我才想要去那里坐一会,不过有人在的话就要另说了,都逃到这里了,可不想被人拉着聊半天。

不过再一想,对方也不一定是很热情的人,也不一定会对我有什么特别的反应,毕竟,听声音,是在安静的读书,想要安静独处的人,不止我一个。

无论如何,都该行动了,就这样,迈出步伐。

书本的重量,令人略感安心。

一直以来,我都只是一个读者,读着书中天马行空的情节,为之着迷。

那里是另一个世界,与我所处的现实不同。

那里的情节或许离谱,或许悲伤,或许欢乐,或许就如同平常的每一天。

我所钟爱的,被创造出来的世界。

但是,尽管每个人都会认为自己是独一无二的,是天选之子,但是仍会在经过漫长的时间后认识到,自己只是这个美丽世界的一个过客,自己并不特殊,只是种群的一份子,只是一个普通而平凡的个体,也许独特,但是并不特殊,受伤会痛,悲伤会哭,开心会笑,是一个人类。

我的身体和几天前没有多少差别,只是因为知道了某个事实而变得不断猜疑,总会觉得自己再也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了,算是安慰剂效应的反面吧。

自己吓自己是徒劳的,但是对此我也没有什么办法,一想起自己不久后终将死去的事实,手仍会忍不住颤抖,没有一丝实感,明明自己和之前没有什么两样。

知道自己需要坦然的面对现实,越早面对就越早解脱,要做的事情多如山,需要写下遗书,需要和亲友告别,需要想一想自己在最后想要做些什么,可是越是想,就越是会害怕的原地发抖,无法迈出一步。

于是,我又一次的逃开,坐在地板上,感受着地板的冰冷,翻着书页,一页又一页。

逃进另一个世界,另一个现实。

即使书本本身已经破旧,但是其内容是来自更久远的过去,再版又再版,内容的话看年份的话甚至是在三战前创作的,但是这本书大概是十多年前印刷的,真搞不懂这个图书室的管理员是个什么神人,明明纸质书差不多已经全面淘汰了,但是却还是能搞到这种应该进博物馆的古董货。

但是,我很感激, 它的分量,它的历史,它精彩的情节,一切的一切都令我安心。

书中想象的战争和实际发生的并不相同,主角的勇气也一如既往的令人感叹,但是这本书有趣的地方不在于如此,有趣的事,主角在书本前半部分就死去了,我也不知道能不能称之为主角,嘛,战争,这种事很常见。

寂静的空间,只有我,零星的脚步声即使路过,也没有人停下脚步,我也不会抬头去看来人是谁,毕竟我基本上都不认识,他们也装作没看见我,这样就好。

等到意识到的时候,能听见风声吹的窗帘乱响,不知道什么时候,也不知道是谁,为了什么,打开了窗户,于是我又被窗户吸引,望向窗外。

天空依旧灰暗,人声从被打开的窗户传来,外面似乎很是热闹,除去音乐声,还有仿佛近在咫尺的欢笑声,那是我曾经拥有过,却再也不会得到的欢乐,忍不住让人回想起自己的高中时代,明明只是一年之前,却仿佛是几十年前,仿佛变成了一个垂死的老人,回忆着生命中的荣光。

欢笑的朋友,和蔼的老师,熟悉的校园,脚下的操场,一切的一切都只存在于回忆中,即使我现在启程,回去,也没有什么意义。

同学们疏远了,老师们一如既往的忙,再回去,也只是会像一个陌生人一样茫然的站在中央,无所适从。

冬天像是永远也不会结束一般,灰暗的天空也仿佛永远不会放晴,意识到了现实是如此暗淡之后,我又埋下头,继续读书。

一页又一页,永不停息。

直到。

“咳咳,能让一下吗?”听到了,很是熟悉的声音。

但是我并没有抬头,也许是什么都不在乎了,也许是自己已经麻木了,只是茫然的挪开了屁股,又感受到了冰凉的地板,有些后悔,等她走了再坐回去吧。

“谢谢。”来人如此说道,听声音是掏出了钥匙插进了门锁中。

扭动把手,吱呀呀的门打开了,她推门而入,但是迟迟没有关门,像是在顾虑着什么。

“里面有座位,要进来吗?”听起来,有些犹豫。

我抬起头,看清了她是谁。

同时,走廊内一如既往的寂静,也没有冷风吹拂,我才意识到,不远处的窗户已经被关上了。

她的表情有些复杂,像是在纠结着,但是她并没有把我拒之门外。

“这本书,下半部这里有吗?”像是要掩饰自己的失态,我尴尬的笑着举起手中的书。

“应该吧,祈莺一般都分类好了,按首字母去找就行,如果没有那就是没有。”她微微笑着。

她走进去,熟练的微微打开窗子,用抹布擦一擦灰尘,从角落的小冰箱里拿出了饮料,然后拉了一张椅子,坐在椅子上,从书包中抽出了一本书。

“啊,随便坐。”她注意到了我还傻站在原地,连忙说道。

“嗯。”不知为何,望着这篇狭小而充实的空间,第一次有了安心的感觉。

看似杂乱却有井井有条的书架,中央的长条大桌子与众多椅子,从椅子上的东西不难看出,这里的座位是固定的,但也侧面看出这里并没有太多人造访。

原本暖和的室内,被冷风侵入,窗外的欢乐逐渐散场,天色也更加昏暗。

“开灯。”她轻轻喊道,灯便亮起。

“你不冷吗?”忍不住问道。

“嘛,有人会嫌弃学校的暖气有些太热了,会让人迟钝,所以我也习惯了,你要是冷的话可以把窗户关上的。”她微微撩起头发,随意的坐着,看着书。

一切的一切,在不可思议中带着一丝安心,仿佛回到了过去,懵懂无知的时代,躲在父母的庇护中,温暖而安全的港湾。

而其中,最不思议的是,桌子的中央,是一盆鸢尾花,被照顾的很好,花朵盛开着。

虽然对花草了解的不多,不过,总感觉很是异常,一眼就能看出的异常,以及本能的恐惧。

余光能感受到她的视线,只能先走进书架中,寻找着。

其实,这里有没有下部我是清楚的,因为上部就是从这里借来的,不然我也不会坐在门口等待着有人能够把门打开。

这里并没有续作,取而代之的是令人略感兴趣的其他作品,我把书塞进原来的地方,架子上的空隙还在,正如我当初拿走书本时的样子,这些书本都很是老旧,不知道是对老旧物件的钟爱还是偏执,这里并没有什么新印刷的书籍,小心翼翼的抽出另一本书,泛黄的书页,破旧到翻动时会忍不住想会不会把它弄散开。

翻开几页,看看作者的简介,生平,以及写成时的背景。

小说的情节一如既往,是和现实大相径庭的世界,没有无穷无尽的战争,灾难,与死亡,有的是温馨的家庭,和蔼的朋友,令人激动的冒险。

虚幻而美好,令人向往,令人沉醉。

我就这样,靠着书架,坐在地板上,读起书来。

表面上是在看书,但其实是在满脑子乱想,翻页的速率平定,但是内心却远比外表更加紊乱。

比起书中的内容,想到的更多是自己。

很难不让人去对比,也很难不让人发问。

父母是假的,身份是假的,从头到尾只是看着另一个陌生人的梦。

如今,就连这身体也将不属于我,很快就会凋零。

越是看着美好的事物,就越是会痛苦。

让人恨到,忍不住想要把书本撕裂开。

让人悔恨到,想要大声呐喊。

但是,我什么也不会做,也许是懒惰,也许是懦弱,我能做的,只有坐在这里,翻着书页。

也许,我早就死了。

“还没好吗?”远处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若是不回复,她会因为关心而前来吧。

我到底想要怎么样呢,想要他人的同情吗,还是把面具一戴到底?

“就来了。”拍拍屁股起身。

也曾幻想过能与本人见面,但是如今却只觉得这个想法好笑,自己已经过了追星的年龄,况且,她看起来也不过只是一个普通人,并不是以前幻想中如神一样完美。

走出书架的迷宫,她优雅的坐着,注意力依旧在书上。

风微微吹着,吹起了她的发丝,桌上的花朵摇曳着。

于是,我明白了,变了的人确实是自己。

老实的拉开椅子,找了个远离花朵的位置坐下。

“过敏吗?”她问道。

“不会。”我回复道。

“很漂亮吧,她送给我的,知道我喜欢花儿。”她嘿嘿的笑着,让人忍不住着迷。

和舞台与电视中给人的感觉不同,季雨本人看起来,更加像一个人。

倒也不是说她表演的不好,只是,感觉那些全部都是虚假的,完全比不上本人的光辉。

“很漂亮啊。”我感叹道。

“为什么一个人坐着呢,你也注意到这里的门没开吧?会开放的时间也写得一清二楚。”她问道。

“可能是因为我没地方去了。”我苦笑道。

“是吗。”她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依靠着椅子,放松身体,每次活动身体,总会有奇怪的感觉,让人忍不住去想最坏的未来。

举起手,手臂一如既往的听话,甚至健壮,但是,等待着这胳膊的命运只有萎缩到连手指都无法活动,不,也许在变得这么糟糕之前我已经死掉了,让人忍不住笑起。

“你不是我们学校的吧?”她观察着我,问道。

“不是。”我坦白道。

等待着她的追问,她却意外的干脆,只是在简短的望向窗外后,继续读起书来。

太阳很快就完全落山,期间偶尔能听见外面爆发出的欢呼之类的,但更多的是寂静,只有自己的呼吸声,与翻页的声音。

一页又一页,仿佛会持续永远。

毫无征兆的,门被推开。

和季雨戴着同款帽子的少女,气喘吁吁的盯着我们。

“啊,忘记了。”季雨尴尬的笑着。

“你是?”少女无视掉了季雨的话,全神贯注的盯着我。

面无表情,柔弱的身体和其尖锐的眼神不符,一只手伸进了兜里,很难想象里面装了什么东西。

“客人啦客人,你看,他也喜欢看书喔。”季雨连忙笑着说道。

少女将信将疑的盯着,同时缓慢走到季雨身边。

“她是莫祈莺,你不是我们学校的话可能没有听过,很厉害的哟,这个图书室就是她一手管理的。”季雨自豪的笑着。

“你好。”出于礼貌,姑且是问个好。

虽然自己没做什么亏心事,但是一直被这样看着难免会有些生气。

也许是心情体现在了脸上,季雨的表情有些尴尬,而莫祈莺侧着身子,目光依旧在我身上。

“你好,有办过借书手续吗?”她冷冷的问道。

“没。”我回复道。

“是吗,那先把书留下吧,这里要关门了。”她的语气轻了些。

季雨的目光一直交替的看着我们,像是在担心着什么。

不过,她的担心是多余的,我已经没有余力去和别人起冲突了。

我放下书,起身,笔直的走向门外。

没有人追出来,我不禁想要嘲笑自己。

嘲笑自作多情的自己,也嘲笑渴望有人能追出来的自己。

我所唯一拥有的,也只有这份不成熟了。

笔直的,迈入黑暗。

“开始拍了吗?”季雨好奇的盯着镜头,一边抱着怀中的婴儿,一边不断换着角度盯着摆弄着摄像机的何奕。

“开始拍了。”何奕退后,搂住了季雨的肩膀。

“那么,给未来的晓春看,看,爸爸妈妈的样子,耶。”季雨笑着,一只手抱着孩子,一只手握着孩子的小手,比出一个耶的样子。

何奕看上去有些失神,但是季雨依旧笑的很灿烂,发自内心的。

恐怕,她一直在渴望着这样的幸福时光吧。

我和身边的人,什么也说不出来,只能默默的守望在远处。

海边的游乐园,状态意外的好,各种器械还能用。

只是,和常识中的不同,在这里的大部分都全副武装,即使漫步在沙滩上,也不是因为玩耍。

望着能够发自内心享受生活的季雨,也只能让人笑着摇头感叹道,不愧是她啊。

而何奕,即使心里难受,也没有怎么表现在脸上,配合着季雨四处奔跑着,当着合格的摄影师。

据季雨本人说,他们夫妇并不是片中的主角。

“这孩子,才是主角。”她一脸严肃的说道,同时举起了孩子的双手。

“不去跟着玩一玩吗?”我胳膊捅捅身边的人,打趣道。

身边的,是个还未成年的孩子,但是他身上的装备并不比我少,神情严肃,像是个五六十的老人。

“那也太不识趣了。”他老成的回复道。

“也是啊。”我叹气道。

“曦姐的事,都是我不好。”他仍在自责。

“没事的,是她自己的选择,而且,说话要注意些了,这一任的晨曦是我,我可是已经继承名字了哦。”我微笑着,接着戳戳他的肋骨。

“别戳了。”他也笑着说道,缩起身子。

望向大海,死去的人们会在海的对面吗?

海看起来没有尽头,消失在地平线的另一侧,即使知道海的那边只有其他陆地,也总会忍不住幻想,死去的人们其实还在,虽然我们不知道,但是他们还活在某个地方,在看着我们。

我也知道不该如此幼稚,但是,好想再见到他们啊。

夕阳染红了天空,快要沉入地平线之下。

美好时光,总是短暂的。

很快,其他人都陆陆续续的远离了,只有我站在原地,等待着。

季雨把怀中的孩子交给了何奕,扭头向我走来。

没有问候,她只是和我肩并肩站着。

“感觉怎么样?”她问道。

“还好吧。”我笑笑。

“紧张吗?”她问道。

“有点吧。”我坦白道。

她大舒一口气,伸了个懒腰。

“天气真好。”她望着逐渐黑暗的天空,如此说道。

“是啊。”我扭头看看夕阳,附和道。

“往往这个时候,篝火要燃起了。”她说道。

仿佛看到了人们围着篝火唱歌跳舞的场景。

“火苗很旺,能窜的很高,男男女女,挽着胳膊,赤着脚,跳着舞。”她微笑着。

“不难想象。”我点点头。

“可惜,下次有机会再搞吧。”她遗憾的说道。

“没有下一次了,这是最后一次了。”我笑着说道。

“这么悲观的吗?”她歪着头。

“是啊,总感觉,无论如何,我们都会死在这里。”我笑着说道。

“我倒不这么觉得。”她说道。

有时候也会很佩服她的自信。

季雨,全部幸存者们们都知晓的名字,希望的象征。

她本人就站在我身边,仿佛想要给予我希望。

“你还在恨千鸢吗?”她淡淡的问道。

“没有一刻不恨。”我平静的回复道。

“为什么?”她总是在不该固执的时候固执。

我没有回话。

她也不再追问,只是背着双手,眺望着,注意到远处何奕在看着自己之后,又笑着挥挥手。

很快,其他人都消失不见,空旷的海边只剩下了我们两人。

“其实你不用陪着我的。”她说道。

“其实你也不用来的。”我回复道。

“这种地方,你简直和她一模一样。”她苦笑道。

“如果我和左千鸢有什么地方像的话,大概只有我们很快都是死人了。”我嗤笑道。

“你觉得谈判不成吗?”她问道。

“嗯,我觉得一会儿会来赴约的并不是她,说不定是两颗导弹。”我笑着说道。

“她不会毁约的,如果是和我有关的话。”她看上去,有些悲伤。

“也正是因为如此,我才痛苦。”她接着说道。

我也一样,但是我并没有把话说出去,而只是留在心底。

我已经释然了,身躯里只剩下要杀掉她的使命感,杀掉她,结束掉战争。

但是,我也知道自己几斤几两,恐怕这只是痴人说梦,我终究什么都无法做到。

她呢,扭头,看向季雨,她在想什么呢?

她已经同丈夫与孩子告别,恐怕她也觉得自己回不去了吧。

她为什么站在这里呢,明明知道不是可以靠话语阻止的人,也没有与之匹敌的武力,她仍然站在这里,丝毫不在乎自己的存亡,等待着一个死神。

“约定,很重要吗?”我问道。

“是啊,遵守约定,很重要。”她微笑着。

海滩的另一边,有一个身影,现在看过去只是一个小黑点,但是,越来越近,形状也越来越像人。

一步一步,象征着终结,正如永不停逝的时间一般,无法阻挡,无法逃脱,死神一步一步向我走来,死亡也一步一步向我走来。

“杀掉她,战争也不会结束。”她提醒道。

“你是怕我能杀掉她吗?”我嗤笑道。

她仰天长叹。

“能帮我个忙吗?很简单,如果她要掳走我,麻烦把我脑袋打爆,记住必须是脑袋。”她有些疲倦的说道。

“我尽量。”我如此说道。

“能握住我的手吗,有点紧张。”她尴尬的笑着,左手微微抖动。

我握住了她的手,温暖,温和,让人会回忆起过去的时光。

她大口呼吸,做了几个深呼吸之后,抚摸着自己的胸口,闭着眼,仿佛在下什么决心。

身影越来越近,一身黑衣,一头黑色短发,迎风飘扬。

两手空空,只是握拳。

而季雨,小声唱起了歌。

没有听过的歌,甚至无法分辨那是什么语言,无法理解内容与含义。

只有握紧的双手,传来了令人安心的温暖。

我握紧了枪,这是我唯一拥有的武器了。

左千鸢像是在眺望远方,也像是凝视着季雨,越来越近,能看到她的表情,她脸上的汗珠,她肌肉的抽动。

歌声结束的时候,季雨睁开了双眼。

而她眼前,同样是睁大双眼的左千鸢,两人面对面,对视着。

“你来了。”季雨说道。

“我来了。”左千鸢回复道。

“千鸢。”季雨说道。

“懿春。”左千鸢说道。

然后,她的视线由我,望向了我们紧握的双手。

“过得好吗?”像个老朋友一样,问道。

“我结婚了。”季雨说道。

左千鸢慢慢点头。

“你呢?”她盯着我。

“我很好。”我回复道。

“很好,很好。”她喃喃道,像是在咀嚼着我们的话,缓慢的点头。

“你呢?”季雨问道。

“好,很好。”左千鸢点点头。

“能回来吗?”季雨问道。

“在这一切之后?”左千鸢笑了。

“那些都不重要。”季雨盯着左千鸢。

“现在不一样了,懿春,你现在有了自己真正的家人,应该多陪陪他们才是。”左千鸢落寞的笑着。

“你也是我的家人啊。”季雨说道。

左千鸢,坚定而缓慢的摇了摇头。

“不再是了,趁你现在还有时间,多陪陪家人吧。”她说完,便扭头,想要转身离去。

“为什么?”季雨问道。

一步,又一步。

“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季雨的泪水划过脸颊。

“为什么呢。”左千鸢没有回头,但是停下了脚步。

“大概是我还有事要做吧。”自顾自的笑了一声,便又开始迈步。

我举枪,在季雨尖叫之前就扣动了扳机,反冲震的手腕生痛,但是子弹确实准确的飞了过去。

就仿佛举起石子的小孩一样,丢出了石子,冲着大海,连一丝浪花都没有激起。

“为什么!”情绪从自己身体中迸发出,头一次,自己变得不像自己。

没有回答,只有一个沉默的背影,和永不停下的脚步。

短短几周之后,季雨为了拖延左千鸢进军的脚步,最终死在了左千鸢的手上。

我无能为力。

而她的死,给我们只留下了两周时间。

两周之后,防线全面崩溃。

季雨虽然死了,但确实留下了一些东西,也带走了一些东西。

没有弱点的左千鸢,有了弱点。

我们最终付出了巨大的代价,击败了左千鸢,为了苟活,她和我们用契约的遗物签订了契约,以多活二十年为代价来告诉我们她持有的遗物藏在哪里。

地表的情况没有好转,失去了领袖的外星寄生体变得不再具有威胁,重新进入了休眠状态,但是地表已经被改造的面目全非,不再适合人类生存了。

残存的人们,躲入了作为备用计划而建造的地下城市中,虽然条件刻苦,但是幸运的是,已经没有战争了。

左千鸢说过,我们所有人终将死去,但是,她如今被关在地下最深处,她能从那牢笼中走出的时候,也是她的死期。

我也被关进了牢笼,所有其他参与了那场战役的人都是,为了彻底检查身体以防止被寄生,不过,即使如此,大家也都是笑着,来检查我们的人也是笑着的,虽然剃了光头,但是意外的,也不是不行。

等到我们从监狱中出来的时候,才知道我们已经是最后一批脱离隔离的了。

这证明了,在这地下世界里,已经没有携带者了,没有外星寄生体的细胞,也没有携带它们创造出的疾病。

我们确实胜利了。

靠着墙壁,回想着过去的点点滴滴。

不禁令人感叹。

我还活着,尽管在这里看不见日出日落,但是,总好过死了吧。

“呀,好久不见吗,我想想,现在该叫你曦姐了是吧?”来人笑着打着招呼。

“呀,宵玖,好久不见,长大了不少。”我也笑着回复道。

“过得怎么样?”她笑着问道。

我摘下帽子,摸摸自己的光头。

“要我给你买一顶假发吗?”她皱着眉头。

“不用了,我还挺中意的,试过很多发型,还是第一次光头。”我笑着戴上帽子。

“你们那边怎么样,大家都怎么样?”我问道。

“大部分人都撤离下来了,不过我父亲牺牲了。”她随意的讲着,就像是在讲别人的事。

“是吗,真是不容易。”我拍拍她的肩膀。

“有不少老熟人,等改天一起聚聚吧。”她笑着说道。

“当年抱着小熊到处跑的小屁孩真的长大了啊。”我感叹道。

能从她的衣服和名牌看出,她现在的职位已经很不错了。

“要回来吗?现在新成立了对策科,哎呀,真是烦人,即使打败一个,还总是会有另一个难题。”她摆摆手。

“遗物吗?”我摸摸脸颊。

“是啊,净是给我们添乱。”她叹气道。

“看情况吧,我自己这边还没搞定呢。”我叹气道。

“说起来,有件事还要拜托你一下,这事我找来找去,没找到比你更好的人选。”她俏皮的眨眨眼。

“什么?”我只是有种不好的预感。

她用大拇指指了指她的身后。

有两个穿着同样制服的男人,笔直的站着,注意到了我在看他们之后,微笑着点头致意,我也点点头。

“怎么了?”我有些疑惑。

“嗯?”她也有些不懂,扭头看了看。

“啊,躲在他们身后了吧。”她笑着说道。

“谁?”我问道,但是心里不知为何,有了确定的人选。

“晓春,过来。”宵玖喊道。

一个小脑袋从像是保镖的男人身后探出,有些害怕的盯着我。

我,不禁笑了出来。

梦中不会出现两个自己,看到自己出现在梦中时,我便意识到了自己其实是在做梦。

火焰依旧燃烧着,跃动着,小小的火苗。

方才梦见的事物,如同一个肥皂泡般远去,炸裂开,消失不见。

于是,又回到了黑暗的世界。

没有人陪伴我,也没有人存在,只有我自己,悬浮在虚空中,注视着这团火焰。

仿佛永远不会熄灭,总是令人着迷,甚至,有种想要投身其中一起燃烧的冲动。

永远,永远。

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做这样的梦,也不清楚这是不是梦,只是朦胧的觉得,不应该忽视。

钻入一个又一个,注视着火焰而产生的幻觉之中。

有时是幸福的梦,有时是痛苦的梦。

但梦总会醒来,结束之后,又会回到孤身一人,在虚无的空间中,注视着火焰。

也许是几秒,也许是几十年,没有时间的概念,也忘记了一切,只是化作一粒灰尘,漂浮着。

突然间,火焰熄灭了,毫无征兆的。

对于已经将这团火焰不会熄灭当作常识的我,愣住了,像是死机的电脑一样,无法思考。

然后,不自觉地,我睁开了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