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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溶溶书房 | 任荣炼

2023-06-03 11:58:39 文汇网

任溶溶和母亲

父亲的好朋友草婴是翻译家,他有个纪念馆,叫“草婴书房”。我父亲也做翻译工作,还做儿童文学工作,如果有个“任溶溶书房”,会是什么样呢?我看了草婴书房的照片,有书桌和椅子、玻璃门的书柜,还有可以搁腿的沙发椅。我父亲也有大书桌、大书柜,他没有沙发椅,就放上他与书共眠的大铁床吧。

大书桌


(相关资料图)

我父亲的书桌也是中间一个大抽屉,左右各有三个小抽屉,只是桌面不太规则,左右两头稍稍内折,因此台面玻璃也不规则了。我记忆中玻璃裂成了好几块,都说是我小时候拿玩具在玻璃边上敲,敲裂了。然后,太阳晒呀晒,裂缝蔓延开来,就裂开成好几块。玻璃中间没裂,大概不影响我父亲写字,他也不急,由着玻璃四分五裂。看见过哥哥做台面纸样,但不知什么原因玻璃迟迟没配来。

大抽屉有锁。父亲不在,我小时候常常会去拉开小抽屉。左面的抽屉有香烟,有小本本,还有连环画。右面的主要是文具,笔和稿纸。香烟香香的,我很喜欢闻。不过父亲得了肺气肿,抽烟实在不好。连环画我也是百看不厌。书桌里的连环画其实是和他的翻译创作有关,现在遗留的都被我翻得破破烂烂,实在抱歉!

这张书桌和扶手椅我父亲很喜欢,听他说是上世纪五十年代在南京路铜仁路的家具店便宜买来的。估计他总是上那里的咖啡馆喝咖啡,路过家具店看中的,当时商业不景气贱卖吧?不过我父亲家里工作也不一定在这张书桌上。大热天,他会在楼下大饭桌上写字。我祖母晚年病重时,他就下楼,在床边小书桌上写。祖母去世了,我父亲索性睡她的床,也就在小书桌上工作了,边工作边抽烟,直到他自己进了医院。在医院里,我父亲在病房的移动小桌子上写字。出院了,家里也买了一张类似的小桌子。我父亲最后几年就是在移动小桌子上写作的。

楼上的大书桌其实在我父亲住院时已搬下楼来,破玻璃也配好了,只是他出院回家后没再用过。破旧的扶手椅也处理掉了。书桌中间的抽屉我打开了,里面有日记等,还有几本不适合儿童读的书。

大书橱

父亲的大书橱在楼上,很大,又高又阔,有三层,占了一堵墙,塞满中文外文的书。我一直为我们家有这么大的大书橱自豪。后来去叔叔家作客,也发现这样的一个大书橱,用作房间的隔断。原来这两个大橱是我祖父从前开的纸行里存放纸张的,大概两个儿子成家,一人得到一个。我叔叔家的大橱放什么呢?不会像我父亲那样全是书吧?

我小时候最喜欢翻大书橱底层的儿童图书。基本是五六十年代少儿社的书,大多有作家翻译家画家的签名,陈伯吹、任大霖、严大椿、李俍民、严个凡等等。改革开放以后,又有许多作家翻译家画家送来签名本,那时另外再添书柜放书了。

父亲过去创作、翻译的书放在中间一层;因为翻译苏联儿童文学作品,买了不少俄文图书,也放在中间一层。儿童图书多有图画,我不识字,就看画。

上面一层都是大人书,有语言文字的,文学翻译的,还有中国古典小说,其中有人民文学出版社的精装本《红楼梦》,姐姐说小朋友不好看的。我好奇,拿来看,真是不好看。我父亲也不爱看《红楼梦》,有其父必有其子呀。

小小书柜

楼上还有一个小小书柜,小玻璃门,不显眼地放在角落里,上面堆过留声机等杂物,顶上还放过小电视机。不过我知道这是我父亲十分看重的书柜,因为里面都是鲁迅先生的书。

我父亲对鲁迅先生服帖,鲁迅的思想,鲁迅的文笔,都是我父亲学习的。小小书柜里最醒目的就是《鲁迅全集》,大红色的封面,有几十本。我父亲中学时读的是从草婴同学那里借来的《鲁迅全集》,应该也是这个模样。也应该是喜欢,父亲又自己买了一套,不是第一版了。红色封面的还有《鲁迅书简》,我父亲说,同事华三川曾经借过,不知道还在吗?我赶紧找出来给他看。

小小书柜里除了鲁迅的作品,其他的是回忆、研究鲁迅的作品,有书,有杂志。都是我出生以前出版的。后来出版的《鲁迅全集》《鲁迅书信集》都放在大书橱里,可以方便地拿出来读。我也确实很少看见父亲去打开小小书柜,倒是我小时候喜欢去翻。《鲁迅全集》有一本翻译的西方美术史,有许多插画,虽然书页已经泛黄,印刷也粗糙,但我就喜欢看书里的画。

我父亲还说过,小书柜里有茅盾先生的手稿,好像说是印刷厂来的。过去的作家手稿都是请排字工人拿着去抓铅字排版的,手稿散在编辑部、印刷厂,没人当回事。那年父亲生病住院,趁着装修,把他的旧书全搬进楼下小房间,我在小书柜里仔仔细细地找了一遍,没有看见手稿。连那本西洋美术史也没了踪影。不过,我没有告诉我父亲。

大铁床

大铁床在楼下,不是我父亲母亲的床,是我祖父祖母的床,表面铜色的漆,我一直以为是铜的。我祖父在这张床上去世,我祖母也在这张床上去世。

我祖母去世后,我父亲就住在楼下小房间,睡在这张床上。还是像过去一样,他喜欢工作到深更半夜,在小书桌上写啊写,香烟抽啊抽。第二天开开门,楼上也闻到烟味。大大的床,靠外边睡觉,靠里边堆书。小房间潮湿阴暗,没有书柜,书堆在床上、书桌上、箱子上、大柜顶上,很乱。不过有一张我父亲的彩色照片常见于图书报刊,就是拍我父亲在小书桌旁(下图),背景花花绿绿,倒真漂亮。

这张床我父亲睡了十多年,睡到进医院。等到出院,当然不能让他再住小房间,就另外买床让他睡到大房间来,大床就搁起来了。

我父亲去世了,留不留下之前的大床呢?都说铜卖得好,可拿磁铁一碰,才知道不是铜的了。不过我还是把它收好,也许真要建“任溶溶书房”呢?